一片虚无，沉郁的深蓝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这是哪里——一个很自然的问题，然而得不到回答。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状态，仅仅是“存在着”。这样说的话倒更像一个是唯心的世界。脚下类似水面，但并不是水面的，踩在上面涤荡出波纹，伴随有滴咚的声音。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但是知道。因为存在，仅此而已，大脑这样说道。无论向着什么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然后，从四周的“水面”涌起幽蓝色的光辉，由无数的0和1构成的数据洪流，向上方的无尽的虚空汇聚，最终融合在巨大的计数器中。数字不断变化，更准确描述是向某一个临界逼近——
沿着层层逻辑网络展开，预知幻象就这样出现了。这是未来，虽然有多种途径，但起点和终点始终惟一。
2
“……是工业城塞维利斯，在郊外啊。”
无人车的副座，唯描述了将要执行任务的封锁区的位置。
主座上是执行七室的室长夏尔·安克洛瓦。没有驾驶座，受西斐斯管理后不需要人为的操控，智能AI根据数值测算会自动规划最佳行驶路径。不过现在还有方向盘能操作，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古老的纪念，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淘汰了吧。
“……处理对象名叫兰·维松，塞维利斯的自动机器人管理者，工作业绩优异，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将成为为他所在的车间的主管。”
自动机器人。顾名思义，由AI半自主神经元控制的作业工具，与传统的机器不同，利用西斐斯的逻辑算法，能够独立的生产工作，人类只需要定期进行检查和执行某些必要的修改。在西斐斯创立之初，只有一两家工厂拥有这样的设施，很快便得到推广。
自动机器人的作用，并不止于生产制造领域。各市由卡尔瓦兹里公安署统一管理的警用智能机型即来源于此。方便之处显而易见，逮捕效率随即提高了33.667%。同样的应用革新还出现在农业、餐饮、市政等的第一、三产业，侍应服务生为AI侍者代替，农民为AI生产机器淘汰。
社会的巨大进步——虽然一度造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失业潮，但对此早有准备的系统当即出手，平息了骚乱，让社会安全过渡。程序算法毕竟无所不知，各居所职的完美也在当然也在预料之中。于是，第四次产业革命就这样完成了。社会上近九成的职业由装配了西斐斯程序的自动机器人代劳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减少了人类需要消耗的劳动力。这样的结果就这样为人所完全接受。
“居然这么优秀……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嘛……也许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利益——什么的。”
自动车停下了，车门自动打开，唯跟着前辈下车，莱莉雅、深亦清、霜月薇紧随。手握上枪套中的柯罗诺斯，激活了预干涉模式，以应对可能的突**况。巨大的穹顶式建筑群。
“虽然美感还不错……？”夏尔有些迷惑的嘀咕，唯听不清在说什么。
虽然说是位于郊外的工厂，但显然模仿了Palladio。如果没有特别标识，确实可能会以为是博物馆之类的。
为了方便干涉，工厂已经被勒令停工，所以现在这里只有警用智能机型的封锁，除此之外所有人员都被撤出了——本来应该是这样。
其中一间车间倏忽亮起的灯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熄灭。
“那是……”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分成两队，清、莱莉雅和我，霜月你带一下新人，你好歹也是个前辈。”
“是是，了解～”不知什么时候，咬着棒棒糖的薇。
夏尔朝左侧走去，莱莉雅和清跟在他后面。唯看见薇向自己使了个颜色，于是连忙跟随。
从现有的设施看，这里有先进的制造技术，原本就不需要多少人力，所以撤离可以算是轻而易举。墙壁上招贴着获得的褒奖，彰显获得的优秀业绩。情报上表明工厂的总经理是一名子爵，是个中年人，算是拥有一些名望。难以想象这里会发现“虫”。
刚才的房间——根据行为测算就是兰所在的位置。为什么那么凑巧呢，唯不禁这样想。尽管西斐斯能预测一切，知晓每一时刻的人的思维仍然无法用言语形容吗……？
虽然是三维信息图，西斐斯的做法是，将一切量化为数值，现在能看到兰的预测轨迹，曲折向下但始终在大楼内，毕竟在警用智能机型几乎密不透风的封锁下想逃出去可以说是不可能，一出大楼就会被智能机型逮捕。
“但是这座大楼还真是奇特的构造……”唯像是对自己发出感叹。“明明只是一座工厂。”
“嘘。”需要掩盖说话声，霜月有些不耐烦的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安静”。三维的大楼全图，和前辈的一队左右逐渐形成包围，然后开始向中心缩小。类似瓮中捉鳖，唯这样想。这就是掌控一切的满足感，只需要自身影响维持在计算允许的范围内，通俗一点说就是避免被“虫”发现。正要走出掩体，计算面板得出的结果发生了变化。
这是……
“——哐！”巨大的响声，随即见到了声音的来源。就在兰所在的库房内，向外发生了爆炸，弥漫的烟尘显然是为了阻挡视线，然后有阴影冲破而出。接受了兰的控制指令，篡改了程序的自动机器人。有力锋锐的金属手臂扫射过来。
精确地避开了机器手臂，唯心中有些不解，虽然依照西斐斯程序算法得出的结论实时更新，但“虫”本身的AVF指数反而有所下降。失去重心的机器人倒在地上，立刻被唯的柯罗诺斯射出的干涉弹命中了电子中枢，神经修复作用在电子上等效于重整元电子，自动机器人抽动了几下以后，“双眼”的荧光趋向黯淡。
但不止一台。遗漏的九台动力全开向前冲来，被身后飞出子弹瞬间击倒了三台。是霜月。咬着棒棒糖眼中表达着不耐烦，枪口移向另外的威胁。
然后，自动机器人展开了武器。金属手臂伸出黑色的管口，对准了唯和霜月。下一刻就疯狂地喷射出足以使人体炸裂的电磁弹。如果躲闪不及时的话，就会从内向外溅射，形状恐怖。——换做谁都不会感觉好受。经过西斐斯的计算，毫不犹豫的，举起柯罗诺斯。
“——执行现实裭夺（Reality capture）。”
所有自动机器人以至飞射的电磁弹从最前沿被抹去了，如同橡皮擦一般更加不留痕迹。烟雾伴随着彻底消失，终于重新可以恢复正常的视野。但计算面板告诉唯侧身，紫色的电光一闪而过，和他打了个擦肩。失败以后，肇事者的身形出现，还有一台自动机器人原先一直隐藏在烟雾之后。
“没完没了的……”霜月不禁皱了皱眉，抬起柯罗诺斯再次扣下了扳机准备结束，突然脸色变了一变。“咦……”
最后一台自动机器人的“双眼”发出危险的紫光，可以看见形态明显不同于作为掩护的“炮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隐约的模糊有些不真实。唯想起改变的AVF指数，异样感再次席卷。是偶然吗……
霜月的干涉弹呼啸着穿透了空气，卡入钢铁皮肤之内，电光发出“咔擦”的断裂声，——但是，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歪了歪头，再次伸出武器。
怎么会没有作用……惟一的可能是人为的计算错误，可是最大的可能性只有0.00136752%，虽然处在额外现实（Extra reality）中，仍然实在难以相信。
半无意的，唯看了一眼计算面板，上面的数值令人震惊。
65.3446……54.4552……50.3847……
——不断降低，而且，没有停止的意思？
压抑的隐约的不真实感，直觉上的，唯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准确的说，这一台自动机器人似乎附着了什么。
对应着怪异风不适感，唯握着柯罗诺斯的手有些颤抖。
“——蠢货！”
柔软的力量裹挟了唯将他卷到一边，高频率的电磁脉冲随后将地面破出一个裂口，碎石灰屑滚落下去。缓过神来之前，脸上遭遇了重击。
“——你是想死吗！”霜月怒吼道，“开什么玩笑！难道你的计算训练是白学的吗！”
自动机器人（——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自走兵器）的脉冲发射口转向唯和霜月，想要发射干涉弹，然而计算面板上的结果确实命中率12.3779%，子弹接连几次都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数值异常？——不可能，唯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之前，安装了西斐斯算法的程序主脑就应该已经向终端反馈。——难道是能自行控制指数的变化？可是，受到的训练告诉自己，一个正常人类的数值变化保持在66±7.7484的范围内，即使是刻意的行为也无法逾越这条定则，除非是成为“虫”，而这一点又只有人类才可以做到。
“该怎么办……”
迟疑的时候，电磁脉冲如同井喷一般，紫色的电光充塞了视野。
“更新算法导向。确认为加密算法。执行确认。执行现实变革（Realistic change）。”
在意识陷入虚无之前，唯短暂的看到过一阵万花筒一般的闪烁，以及似乎蕴含某种特殊含义的漂浮的图案。然后这些影像隐身褪色，进入无尽的黑暗。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是什么做了什么，除此之外。身体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最后，连双眼也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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